来长治之前，只知道这里出了个叫吕日周的官员，我有一位女性朋友是长治人，不过她早已带着父母定居上海，我问她长治有什么特产和景点，她说面食、驴肉和黄崖洞。长治机场早先为军用机场，2005年才开通民用航线，之前人们都是通过铁路和公路往来。长治只有四条航线，分别到达北京、上海、广州和成都，上海航线还是前不久才开通的。从飞机走下，眼前的机场航站楼比九寨黄龙机场还小，从机场到市区只需十来分钟，打车不过十元钱。长治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小，城市大概只有三四十平方公里，而周边的县市却很大，长治那些富有历史的古迹大多分布在从市区周边的山区。长治像很多内陆小城市一样，夜晚极其宁静，晚上十点多除了几家三四星级酒店其余的消费场所悉数打烊，道路上车辆不都。同样也向很多小城一样，城市仅有的几座高楼不是国家机关就是垄断性质的企业，比如市政府、法院、国家电网和银行。

与山西那些产煤的城市相比，长治的市容可谓鹤立鸡群。绿化带像条条丝巾装点着这座朴实无华的城市。作为太行山区的老革命根据地，市中心八一广场还保留着“毛泽东思想万岁”之类的标语，并且在夜间闪烁着霓虹，旁边则是“三个代表”……长治有如此市容是吕日周在任市委书记期间的巨大贡献，与出租车司机聊起吕来，无不交口称赞——没有他就没有长治的今天——这是他们异口同声的赞许，语调中透着敬佩和感激。无论在原平县委书记还是长治市委书记任上，吕日周都特别关注民生、把群众的冷暖疾苦放在心上；对如今官场上盛行的“假大空”政绩很是厌恶和不屑；对各种歪风邪气嫉恶如仇并坚决斗争；才华横溢思维敏捷，勇立改革潮头开拓进取等等。他1982年破格担任原平县委书记，三年后这个贫困县得以“咸鱼”翻身，实现的财政收入相当于周边12个县的总和，牛刀小试便展示出他的过人才能。吕任县委及市委书记时，以对人民对执政者的高度责任心勤勉工作、爱憎分明、不徇私情。他将历来的官员扰民改为“扰官”，严格要求所属干部勤勉敬业，善尽监察督促之职责。维护了人民群众利益，自然就得罪了那些损害群众利益的违法乱纪、损公肥私者；严于督促和鞭策，也就会引起那些工作懒怠疏于进取的既得利益者。因此吕日周虽然可以作为具有检验测量作用的基准和坐标，却也成为某些人诟病、指责与“妖魔化”的对象。如今吕日周任省政协副主席，有人觉得即使要提拨也应该担任省委副书记或副省长，而不是属于二线的省政协，否则有“明升暗搁置”之嫌，甚至有变向打压之嫌，不过通过吕日周这块“试金石”的测试，已经有了明确的诠释和答案！

长治最大的煤炭企业是潞安，不久前它旗下的潞安环能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，成为长治第二家上市公司，另一家是漳泽电力。从市区驱车，过了湿地公园进入屯留和襄垣便是它的矿区，这里看不到黑烟混混遮天蔽日的景象，而是绿树成荫。跟很多老国有煤矿一样，潞安同样面临集团公司的社会负担，保安警卫、学校、医院等构成一个小社会，集团的生存靠煤炭以及上市公司的现金分红，如果经营资产全部进了上市公司，集团也就没有了存续的可能，这些都制约着煤炭的深层改革。不过，潞安集团的日子比较滋润，人均收入省内最高，解决问题的成本也最低，这给我们一些期待。

长治被群山包围，市区身处盆地之中，因此气候宜人，东暖夏凉。群山的包围让这里曾经是革命根据地，也让他因此闭塞。明清时期，晋商红极一时，如今山西煤老板四处席卷楼盘和名车，而最普通的人们生活并不精彩，从贾樟柯电影中那些边缘小人物的生活即可看出，他们贫穷、无助、边缘、挣扎。小武的遭遇有些可笑，《站台》里那首“我的心在等待”道出宥于小城的年轻人对生活的期待。当我夜间来到长治机场乘机返回北京，看到一群报旅行团的老人，他们的面庞饱经风霜雪雨，衣着并不入时，话语土里土气。他们大概是第一次坐飞机旅行，目的地是心目中伟大的首都北京。在候机厅，当他们挺到飞机引擎的轰鸣就会拥到窗前，而窗户上贴了层薄膜正好把视线遮蔽，他们就站在座椅上，争睹飞机的模样……这一刻，我突然想起贾樟柯的《世界》。电影里赵小桃坐在单轨列车上打电话，她说她要去印度。她以前的男朋友突然来找她，他说他要去乌兰巴托。赵小桃说的印度是世界公园的微缩景点，她在公园里跳舞，为游人表演。她以前的男朋友要去的乌兰巴托是蒙古的首都，在北京往北的远方。他们相见，吃饭。小饭馆弥漫的烟雾正好掩饰他们告别的忧伤。赵小桃又坐在单轨列车上打电话，她说她想见他。他是她现在的男朋友，叫成太生，正在艾菲尔铁塔上执勤，是世界公园的保安队长。《世界》说得依然是小人物在大城市的生活，他们生活、吃饭、争吵，他们幻想，相爱，猜忌，和解。在这座公园布满了仿建世界名胜的微缩景观，从金字塔到曼哈顿,只需十秒。在人造的假景中，生活渐渐向他们展现真实。

机场里的人都宥于生活的小地方，没见过大世面，以为自己生活的天地就是世界。他们对世界的想象就像一座座微缩景观，看似真实简单，实则虚假浮华。他们对外面世界的期待与看不见的恐惧与冷漠一样多，但还是翘首以盼。当飞机在跑到上滑行，旁边的老太太问：“飞机起飞了吗？”我先教她系好安全带，说：“还没起飞。”当飞机拉高，她不知所措，仿佛这不是真的，她很想看看窗外的景象，可是外面一片漆黑……这是他们的世界，就像贾樟柯镜头下的世界。这就是山西，曾经的繁华与期待。